如果我是一座带有沉重钟摆的古老而庄重的钟,那么——

       当我的灵魂附到那钟上的那一秒起,我成为了一个会逆转时间的神奇的钟。

       我看着那白发苍苍的女主人组建乌黑发亮的发丝,点点的老人斑变成了少女般,如香水百合般甜美纯洁的微笑,我看着蔓延上墙顶的暗黄色的藤萝渐渐退下来,还渐渐褪成那种动人的翠绿色。

       啊,我是一个神奇的钟。我骄傲地伫立在大厅中央。

       我的时针逆着不停地转,快得连那沉重的钟摆也赶不上了,吱呀吱呀慢慢地晃着好像准备罢工。我突然惊讶地快要大叫起来——空中漂浮的粒子猛地聚集在一起,模糊中我隐约看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一张报纸飞起来了,停在半空。然后我看清楚了,那是女主人前几年因病而逝的老伴。这是他却如此安祥地坐在舒适的摇摆椅子上看着报纸,嘴里叼着一根昂贵的雪茄,然后动了动嘴唇轻易地就把妻子喊来给他倒一杯温暖的咖啡。

       紧接着又是好几个人的出现。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时空凝聚与转移,而且那些人再也熟悉不过——这是上个月搬出去的小女儿,那是三年前去英国留学且没回过家的大儿子,还有那个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盯着足球赛的是五年前因赌球而被人群殴致死的二儿子。

       我看到女主人沉闷悲伤的苦瓜脸霎时成了洋溢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欢乐,她和小女儿在厨房忙活,大儿子和二儿子在餐桌上一边不耐烦地等晚饭一边争吵着球赛输赢的队伍,女主人的老伴则依旧坐在主人位置的餐椅上,依着饭厅顶上温暖柔和的灯光,戴着老花眼镜阅读报纸,他不时掀下报纸以一种幸福的笑看看那仿佛在演滑稽戏剧的两兄弟,女主人与女儿更是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聊着中秋节出游的细节。

       我看着这个温馨舒适的场面,不由得慰心地笑了。

       但是我的时针仍在不断地逆转。

       场景突然转到一个漆黑的工厂,那是我原来的家。我的身体似乎经受了重重捶打,成了四分五裂——零件什么的全部裸露地躺在我面前。我睁大惊恐的眼睛望着它们,望着它们那邪恶诡异的笑容。我不相信,我竟不敢相信——它们就是我的内部!我逐渐由惊慌转为悲伤,簌簌流下悲凉的泪珠。我给人们带来欢乐的同时,竟是我自讨苦吃——让自己明白、了解、知道自己原来如此丑陋的身躯,让我痛不欲生。我疯狂地尖叫,但是四壁没有回声,因为我只是一个丑陋的钟,一个不会发出声音丑陋的钟。

 

       我猛然立起来,看到照进窗户的皎洁月光,看到月光下白皙的双臂——原来只是一场梦,我不是一个丑陋的钟。

       但并不代表我不是一个丑陋的人。